不想失去妳的特別

 

不想失去妳的特別(圖文:樂當幸福不良媽媽Antonia Wang，轉載請註明出處)

 

專科的時候，班上曾經有一個男同學，他皮膚黑黑的，每天滿臉笑容的露出潔白牙齒，不但跟男生混在一起，也很容易在女生團體這邊飛來飛去三不五時插一個話題，有一天他又在大家用餐時間滿教室跑來跑去，一下子去跟這兩個同學講個笑話，一下次又去問那兩個女生問題，後來有一個女同學受不了了，大聲的說：『歐!拜託，你不要跟個蒼蠅一樣飛來飛去好嗎?』

 

 從此以後，他的名字就叫做蒼蠅。

 

 蒼蠅是個很特別的人，他膚色很黑，所以老實說我真的沒看過他臉紅的樣子，他跟任何人都可以聊起天來，包括同學們的家長，他每天都是帶著笑容來學校，而最特別的，就是蒼蠅的歌聲。

 

 蒼蠅唱歌很好聽，這樣的事情不需要同學發覺，他隨時都會提醒著我們，不是吹噓自己有多會唱，而是上課上到一半，他會忽然舉手說：『老師，我現在很想唱歌，你可以讓我唱歌嗎?』

 

 不知道為什麼，從專科二年級到五年級那幾年的時間，每當蒼蠅這樣要求，就從沒有一個老師會拒絕他，他總會在老師還有點錯愕下走到講台，拿起老師的麥克風，開始高聲吟唱，有時候一唱就唱到下課，有時候還會在上面像個節目主持人一樣，開始點下面的同學一個個出來唱歌。

 

 這樣的事情常常發生，有時候一天八堂課，他可以有四堂起來唱歌，有時候，當老師決定這堂課要小考時，蒼蠅總會在老師說出準備小考之前舉手要唱歌，這一唱，全班就樂得一起唱到下課，連老師都忘記了手上的考券連發都還沒發給學生。

 

 蒼蠅帶動的班級氣氛很特別，專科那幾年，大家很愛到KTV唱歌，每一次，第一個進包廂的人總會把班上大家愛唱的歌都點一點，這一點就會點到爆，不像別人不知道點哪些歌，在我們班，第二個進包廂的人，就算唱了兩個小時，還是唱不到自己要唱的歌，沒拿到麥克風也沒關係，反正大家都唱的很大聲。

 

 蒼蠅唱歌很特別，他選的歌也很特別，有時候唱到一半還會加上口白，搞笑的他每次用哀傷的口氣，唸出口白的時候，我們全班都會笑到整個瘋狂。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天蒼蠅舉起手來告訴一個很嚴肅的老師說：『老師，我昨天告白被拒絕了，我沒心情上課，我想要起來唱歌。』

 

 蒼蠅光講這句話，在班上的我們就很沒有同理心的笑出口了，更何況當他拿起麥克風，擠著眉頭，用哭聲加上眼角的眼淚唱出劉德華的忘情水時，我們女生幾乎有一半都把頭鑽到桌子底下，笑到肚子痛。

 

 這麼多年以來，我從沒有忘記蒼蠅唱歌的表情與跟誰都可以聊天、唱歌的個性，這也讓他在職場上很如魚得水，從一開始覺得他是一個怪咖同學，到後來卻讓我很羨慕他的自然與快樂。

 

 小時候的我喜歡唱歌，還沒入小學之前，母親公司旅遊，我都可以在遊覽車上拿起麥克風一首又一首的童歌亂掰亂唱，在家中，拿起玩具鋼琴，把自己腦中的童歌，抓住音符彈了出來。

 

 後來，母親讓我去學鋼琴，我以為我可以在鋼琴上得到音樂上的快樂，卻是惡夢的開始，我不知道為何我要去懂那麼多的音符，我聽不出來哪邊快了半拍，哪邊又慢了半拍，我只是想快樂的彈琴，然而，老師卻拿了一枝筆，坐在我的身邊抖呀抖，在彈琴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快樂，反而戰戰兢兢的隨時都怕那枝筆會往我正在彈琴的手指上敲下去。

 

 而每天回家後要練的琴更是讓我不解，因為老實說，不管練幾次，我自己都不懂錯在哪裡了，我怎麼會練到正確呢?

 

 學了好幾年的琴，對我來說就跟我父親說的一樣：『把一把鈔票丟到海裡面還會有聲音!讓你學琴卻連聲音都聽不到。』，學這幾年的鋼琴直到現在，老實說到現在我還彈不完一個童歌，連高音、低音符號全都送還給老師了，我對音樂的喜愛，在學鋼琴的過程，只收到了一個休止符。

 

 學了琴之後的我，卻不敢站在別人的面前歌唱了，我怕走錯音，我怕別人認為我亂掰歌，我怕別人聽出我的KEY不對，專科那幾年，幾乎每一個同學都曾經站在講台上唱歌過，就屬我沒有。

 

回想起以前可以在遊覽車上拿著麥克風一首又一首童歌一直唱的我，到底是哪時候失去了我的勇氣?

 在台灣，好像要彈琴就必須要有一定的自信，正襟危坐，甚至穿上最好的禮服，鋼琴那黑色且龐大的物體，讓我有點敬畏，也有點恐懼。

 

一直到有一年，我曾經坐在早晨的威尼斯運河旁邊，看著晨光下開始忙碌的人們，我坐的位置旁，停了一架小艇，搬鋼琴的工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俐落的把鋼琴搬過來，挪到小艇上面，遊艇還沒開動，工人就迫不及待的打開琴蓋，即興且快樂的彈唱了起來。

 我這一生中，聽過音樂會、看過妹妹的鋼琴比賽跟發表、也參加過一些音樂系朋友的發表，當她們穿著禮服，坐在鋼琴前面準確的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彈出聲時，我不曾感動過。

 

而那一天，在威尼斯的運河邊，那個搬運工人，彈著的是義大利的民謠，沒有精準的節拍與樂理，甚至連我都能聽出來的走調，我卻因為他迫不及待打開琴蓋的表情，因為他亂彈而在臉上展現的快樂，因為旁人也跟著起舞的動作，而留下了眼淚，直到遊艇載著鋼琴與他的琴聲、歌聲一起遠走的時候，我還無法自己。

 

在我所有帶孩子去的地方中，我最喜歡去的就是就是一個專為0-3歲孩子所專門設立的空間，對很多人來說，那邊沒什麼好玩的，但是，那裡的志工老師卻是讓我這個當媽媽的人，得到最多資源與諮詢的地方。

 

我帶著女兒跟著一個吳老師很久很久，她懂每一個孩子，也懂每一個媽媽，這幾個月，下午的時段，除了有吳老師陪伴，還多了一個音樂老師與一小時的音樂課。

 

一剛開始上音樂課，兩歲多的女兒，會一直看著老師、一直的觀察，她不一定會聽著老師的指令走，卻只是一直看著老師與同學，那時候的我，坐在她的身旁，眼中看著她的眼神，想著『孩子?妳在想什麼?』

 

一直以為，女兒聽不懂老師的指令，卻發現，孩子回家之後，竟然可以把空氣清靜機當成鋼琴，把老師在課堂上的動作跟語調模仿的一清二楚，那時候的我，才知道，孩子不是不懂。

 

然而，我的女兒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她學習了一首歌，當她會背、會唱了之後，她就不喜歡重複的唱，她跟我一樣會亂掰歌，邊掰邊唱到自己開心到無法自己。

 

她不喜歡老師規定的每一個動作，當她跟著老師跳過一次之後，她覺得自己懂了之後，她會開始隨著音樂發明新的動作，在教室隨著音樂節拍亂扭。

 

因此，孩子被老師點名了，她的不受控制與隨性，會影響別人的學習進度。

 

雖然我一直都知道，我跟音樂老師的認知是完全不同的，我一直認為最好的音樂課，是讓孩子了解各種音樂、讓孩子隨著不同的音樂扭動身體，孩子可以躺著聽音樂，也可以隨音樂起舞，我要的是孩子愛上音樂，而不是在她還沒滿三歲的時候，就該看懂高低音符號?

 

最好的音樂課，就像在家中一樣，聽古巴的音樂，就拉起母親的手亂跳探戈，聽到圓舞曲就拉著我狂轉圈圈，聽到雷鬼就亂搖頭亂扭。

 

然而，雖然有這樣的認知，但是當被點名的時候，我還是很震撼，我在想，到底是我這一個媽媽矇蔽了自己的雙眼，看不到孩子的問題?還是，我的觀念真的跟大家都不同?我到底要怎樣的孩子?帶孩子走怎樣的路?

 

我真的要逼著孩子，在她三歲的時候聽到音樂，老師說這個節拍該舉手就舉手、該往右揮就往右揮嗎?

 

如果這個世界，電腦都可以彈出精準的琴音的時候?人學鋼琴的價值又是什麼?

 

難道不是創意跟快樂嗎?

 

我知道，我這樣特別的家長，未來這樣被老師投訴與點名的機會只會多不會少。

 

或許在別人的面前，我會被貼上怪獸家長，我尊重孩子不想上課意願的時候，我會被說成寵小孩，我不帶孩子去學才藝的時候，會被罵不為孩子的將來著想，我帶著孩子翹課到處去玩、去看展覽的時候，會被說成讓孩子墮落。

 

但是親愛的孩子呀!

 

在我的心目中，如果蒼蠅同學不唱歌了，他就不特別了!

 

在我的心目中，如果音樂不能帶給妳快樂，即使妳能看懂所有的音符，我還是會為妳眼中的哀傷流淚。

親愛的孩子呀!

 

媽媽欣賞著妳可以隨著相同的音樂，每次發展不同的舞步與肢體動作。

 

媽媽欣賞著妳觀察老師的一舉一動，而不跟著老師的每個動作。

 

親愛的孩子呀!

未來的課程，妳可以想上就去上，不想上就在隔壁房間跟媽媽跳舞。

 

因為媽媽曾經失去自己對音樂的快樂，所以我不願意讓妳也跟我一樣，在學習過程中忘記最重要的心情。

 

我只希望，未來的妳，有勇氣在古巴的小酒館，隨著歌手的高歌跳起舞來。

 

我只希望妳哀傷的時候，可以在音樂中放聲號哭。

 

我只希望妳可以在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隨著露天音樂座的樂音，跟相愛的人相擁而舞卻不怕跟錯節拍。

 

一天一天長大後的妳，或許會覺得妳的媽媽跟別人不一樣，別的媽媽會罵的行為，妳或許會得到鼓勵，別的媽媽會押著孩子不情願的臉龐逼他跟著老師動作時，我會拉妳出教室亂扭，甚至逃課。

 

我不想逼妳跟別的孩子一樣!

 

親愛的孩子呀!

 

因為身為妳母親的我~

 

這一生中，

 

最不想失去的~~~~~就是妳的特別、妳的快樂!

 

祝妳三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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