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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麼撐起了你的人生?
(圖文: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麗芳)
曾經,我在一個電視節目當來賓的時候,主持人問我:『你覺得全職媽媽最棒的是什麼?』,那時候的我回答他:『因為可以看孩子所有思考形塑的過程。』,現在回頭想想,這個答案能懂的人不多。
在工作室,我在面對孩子們的問題時,我常常想『是什麼狀況形成孩子這樣的認知的?』,只有找出原因才可以真正的處理孩子的誤解,孩子們用他們可以解讀的方式,解讀著他們所看到的一切,而形成他們的認知跟行為。
我記得女兒三歲多的時候,有一次因為下雨了朋友取消出遊的行程,她哭著堅持要出門,我說:『可是別人取消了!』,她邊哭邊拿自己頭去撞地板跟牆壁,那時候的我握緊了雙手忍著自己的不捨,默默的流著眼淚看著她不說話,我陪在她的身邊什麼也不說,我知道她的朋友每次哭著要一樣東西而父母不給時,就會有這樣的行為,而每次這個孩子在自殘式的索取一樣東西時,所有的長輩就馬上屈服,也因此,這樣的方法一次比一次有效與激烈,這些女兒都默默的看在眼裡,我想終究有一天她也會這樣對我。
那一天,女兒到後來撞到額頭慢慢的滲血了,抱著我說:『媽媽,好痛!』,我邊流淚邊告訴她:『妳撞到快流血,有停止下雨嗎?』,女兒搖搖頭,我問孩子:『所以是好方法嗎?』,女兒搖頭說:『不是!』,那天抱在一起哭的母女一起學著『自殘不是吸引人注意的方法』。
剛來宿霧的時候,六歲的兒子很開心的去上課,老實說,語言學校的課程不像Letterland這麼有邏輯有趣也針對孩子的學習困難,這裡的課程適合姊姊,而弟弟就因為聽不懂有很多的困難,但是因為他在台灣被我引導了有很多的學習動機,所以他很喜歡學習也很活潑搞笑,是這裡很受老師歡迎的孩子。
但是,在某個禮拜度假後開始變質,週一一早他哭著說他不要去學校,他聽不懂老師說的話,所以我陪著他上課幫他翻譯,但是當我沒有陪他上課的時候,狀況卻越來越差,把老師關在門外,對老師不禮貌用髒腳放老師的白褲子上,全部都是一對一的上課方式還惡意搗蛋,終於那一天課本上老師寫了一段描述孩子的狀況,我看著老師用詞是『粗魯無禮』的對待老師合理的要求,那時候的我看了老師的狀況,再看看兒子那委屈不想上課的臉,嘆了一口氣。
晚上,我跟兒子躺在床上聊著為什麼可以這樣對待教你知識的人,兒子無意間的一句:『我們付錢來的,就是要開心不是嗎?』,這一句話真是讓我的內心的火山噴發,我想起了前個週末我們去一個小島玩,小島的海水透明清澈,在那美麗的沙灘上都可以看到美麗的海星,一群台灣鄰國的孩子抓起海裡的海裡面的活海星把玩著,互相丟來丟去,甚至拿來丟一旁的船身看海星會不會裂,我看著女兒整個人眼睛都看到快冒火了,這時候,那群孩子的媽媽竟然大聲地對著那群孩子說:『玩開心點,我們付錢來的,就是要讓我們玩開心唄。』。
聽到這句話,我就更火了!然而我看的六歲的兒子微笑的看著他們,我就知道糟了。果然,這句話帶來了兒子一週的行為失常,兒子又接續的說著:『菲律賓的孩子都不用去學校,他們都在海邊玩。』,因為週末都在海島玩,語言學校都是認真到讓人覺得可怕的韓國孩子,兒子誤認為菲律賓的孩子都不讀書還可以每天在海邊玩,而且他堅持他『沒興趣讀書』,那天我也回了句:「我的興趣也不是當媽媽。』
那天搜尋了失學的菲律賓孩子相關資料給兒子看,搜尋到的是住在垃圾山撿拾垃圾維生的孩子,這時候兒子還説『住這裡也不錯呀!不用讀書!』邊説還邊聞一下垃圾桶給我看說:『你看!不臭』
那一夜,我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在於因為自己覺得好不容易來一趟宿霧,困擾在台灣很難買到質感好又便宜青少女衣服,我在這裡幫女兒狂買,假日就去跳島玩,旅行時我喜歡到處鑽住宅區看素民經濟的習慣,卻因為這邊的可怕交通,不敢帶孩子前往,兒子看到的是我的花錢不手軟,沒看到其實我買是因為計較著便宜,也沒看到我到處參訪,更沒看到觀光區跟購物商場外的真實世界,他看到我們可以去吃好的餐廳,他吸收了『我有付錢,別人就該讓我開心有興趣的想法。』
這種想法是我在台灣處理很多高年級孩子學習問題的根源,總覺得因為我是孩子,我媽付錢了,你是老師,就該讓我『有興趣』、『開心學習』,我常說那是一種酒店大爺的心態,學習的心態是等著別人的取悅,其實自己連從文字中認字了解意涵的能力都沒有,這樣等著人取悅的學習心態,不可能有能力得到學習的樂趣。
兒子卡在『我付錢你該取悅我的心態』,他卡在『不了解知識可以翻轉人生』,他不懂『認字無關興趣是基本技能』,他不懂得尊重人跟尊重『賦予他知識的人』,他也卡在沒看到全世界的孩子都在學習的過程,他只看到他該享有的而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理所當然,不是真的理所當然,他也卡在我來宿霧後只給他看一個階層的生活。
那天,我取消了所有週末去玩的行程,我在Winning English School的台灣經理幫忙下認識了Kleint老師,他週末常常跟著宗教團體做志工的工作,我請他當一日導遊帶我們看看他的志工工作,帶我們去看他成長的地方,看看真實的菲律賓生活。
在台灣,我偶而會在寒冷的夜晚帶孩子到台北車站發食物或暖暖包,女兒從害怕到很自在,她甚至會跟遊民聊天觀察那邊的生態,思考如何花最少的錢餵飽最多的人,女兒曾經問我:『這些人為什麼在這裡,是他們不努力嗎?』
我總會回答『不一定,有些人年輕的時候很努力賺錢卻疏於經營家人感情,把自己的價值只剩賺錢,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低潮的時候,當自己一倒下來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先撐著你過那段日子很重要,就像你現在還沒有能力自食其力,所以需要大量的學習,而在這個時候是父母、老師、國家撐著,所以你可以慢慢的把自己力量壯大站起來。會當遊民的原因有很多種,不管哪個原因,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少了可以幫自己撐起來的因素。』,少了一個都壯大不起來。
去柬埔寨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生活在湖面上的國際難民,他們有自己湖面上的學校,有自己的醫院、自己在湖面上的家,他們之所以是國際難民,缺的是撐起自己身份的『國家』
這幾年,帶孩子去發物資給遊民,去看生活在湖面上的國際難民,我以為Kleint老師帶我們去看的地方,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事實上,根本沒有,他先帶我們去一條酒吧街,我們拿著我們買的食物,認識了住在路邊的一家女孩,Kleint老師說那條酒吧街夜晚很多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在路邊等著有人付錢買一夜春宵,讓他們有錢買食物跟酒,那邊的女孩十一二歲就過這樣的日子,很早就生孩子,然後,沒人看上的時候就乞討,或者讓女兒再去等下一個恩客,一代一代的這樣下去,他們不懂教育的重要,只能這樣一代代的乞討下去。
我們在那邊認識了一家人,三十幾歲年輕的奶奶帶著十八歲的小媽媽,小媽媽又帶著分別七歲 、五歲、 三歲的女孩,女孩們在速食店外面拿到了一盒客人沒吃完的餐,開心的揚著食物對著睡在酒吧騎樓的家人飛奔,Kleint老師帶著我們跟他們聊天,一起分享著我們帶過去的食物,我們站在車水馬龍的路邊跟孩子們聊天,而媽媽跟奶奶就睡在一旁,當我們準備離去的時候,我才發現,媽媽的身旁睡著一個三個月的嬰兒,那個畫面真的嚇到我了,孩子們開心的玩在一起吃餅乾,我卻擺脫不了我的震驚。
離開了路邊的那個遊民家庭,Kleint老師帶我們跳上計程車,我們的計程車就這樣越開越遠,老師跟司機也一直聊天,後來的我才懂,沒有計程車願意進去那一區,而這過程我也懂了Kleint老師的人生,他也曾是住在河邊垃圾山,撿拾著垃圾山中沒被人發現的瓶罐食物維生下來的孩子,父親在他11歲生病後,他就去工地打工賺錢養全家,14歲父親過世,弟弟妹妹過繼給叔叔,而媽媽回娘家,只有他交給了傳教士,傳教士教他英文,教他讀書,他白天讀書晚上工作資助弟弟妹妹讀書,慢慢的,他靠著他大學的學歷幫自己找到了語言學校的工作,脫離了勞工跟貧窮,他當聾啞人士的翻譯,假日跟著教會回垃圾山當志工。
那天的我們被放在一個車水馬龍的馬路邊,計程車不願意進入,我們在那一區頂著大的太陽,沿著那種很久沒在台灣看到的臭水溝黃土路走,沿途垃圾的味道、飛揚的塵土、也有燃燒的垃圾、滿地破碎的玻璃、我們看著有人徒手挖著玻璃找他們挑選出來可以變成錢的任何可能,我們一路走著,走了快一個鐘頭,兩個孩子邊看著越看越沈默,身體也越來越不舒服,原本就有一點感冒的女兒感覺整個人都快暈了,而六歲的兒子更是走到快暈了,這條路卻是那些居民每天要來來回回走的地方,甚至一輩子走不太出去的路,我牽著孩子走在Kleint老師後面,聽著他的介紹也想著他怎麼從這樣的環境走出來?
沒在那個情境下,我無法真正理解圖片中的世界,而在那個情境下,我也無法知道人該怎麼樣才能從這樣的泥沼翻身?
我走到我覺得快要中暑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這些孩子的家了,那個當下我跟孩子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帶著一包包的小零食,發給迎面而來的孩子,我看著他們的『家』,一根棍子一張塑膠布就是一個個的『家』,孩子們開心地衝過來對著Kleint老師説:『我記得你教我們唱的歌喔!』,Kleint老師偶而會來這裡教他們讀書、唱歌,孩子們在垃圾場開心的唱歌給我們聽。
那個景象很弔詭,在豔陽下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垃圾中,竹竿跟帆布撐起的一個個『家』,有孩子、有嬰兒還有懷孕的母親,沿路我們看到許多的孩子脫光光走來走去,手搭肩一起去垃圾堆玩,我看著孩子們對著Kleint老師唱歌開心地跳起來,那個畫面對我來說非常詭異。
在台灣的我,看過很多孩子的哀傷,有時候我甚至會承受不住從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哀傷,我看過很多台灣的孩子穿著名牌衣服、搭著名車、每年去滑雪、出國玩,可是跟他們接觸,我能感受那滿滿快承受不住的哀傷,我總一個個的拆解孩子的哀傷,慢慢的看著他們慢慢恢復孩子們該有的笑容。
可是在這裡在這個垃圾味道衝刺著我所有感官的地方,在這個下雨就只能淋濕身體的地方,我只感受到這群孩子滿滿的快樂!沒有一點點的哀傷與痛苦,我們隨著Kleint老師一間間訪問著他們的『家』,跟他們分享著我們帶去的餅乾,看著他們拿著我們喝完的寶特瓶去買水,我們在這裡度過了我們的異國假日。
那天女兒終於知道為什麼長輩當初因為大漢溪的污染而決定不生孩子,她也理解了甚麼叫做飄著惡臭的愛河,原來,河流的惡臭是這樣的味道,那天,她問著我:『為什麼這些孩子這麼快樂,而那些很有錢人的孩子卻不開心?』
老實說,我也真的不懂。
那天之後,兒子知道了,原來真的有人生活在垃圾山,不是大人恐嚇孩子的說法,也不是圖片,那不是垃圾山,那是他們居住的社區,原來,Kleint老師可以翻轉人生是因為教育,不是因為他『有興趣讀書』,出生在泥沼上的孩子,撐起自己擺脫泥沼的是教育。
知識可以讓你有能力去發現自己的興趣,就好像會認字之後,你可以朝任何一個領域專研,卻不代表認字跟基礎學習可以用『沒興趣』來打混過。
後來的我們快回台灣了,很多事情沒做,我們擠出時間自己再去找一次那住在街邊的一家人,我看到一個體面的菲律賓的爸爸在街頭拉他們進速食店,讓自己國中生的女兒買餐端上桌給那幾個滿身髒污的孩子用餐,我的孩子們開心的跟他們打招呼聊天,一起分享幫他們買的玩具跟餐點。
我看著兒子跟他們扭屁股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心裡想著,或許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很多的無奈與哀愁,但是相對的也有許許多多的快樂與幸福,不管是在台北車站、柬埔寨、還是宿霧的街頭,我帶著孩子的方式是去看不同的生活,去認識不同的人,去看看不同人的生長環境,去聊聊自己的心情,不是憐憫也不是施捨,只是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辛苦的人互相交朋友。
我看著他們的笑容,想著那些物質豐富卻不開心孩子,想著我的煩惱與哀愁,也真的分不請楚到底誰才該憐憫誰。
在台北發物資給遊民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他們在低潮的時候少了足夠撐起他們的『親情』;
在柬埔寨湖上的難民我們看到了他們有親情、有教育、卻沒有了足以撐起他們自由的『國家』;
在宿霧的垃圾山與街邊,我們卻看到了教育與知識怎麼讓人從貧困中翻身,又怎麼因為一代又一代的輕忽知識,而讓他們一代代的貧困下去,他們缺少的是Kleint老師一直反覆反覆告訴我的『Education、Education、Education。』
在這些不同的人生面相中,我不禁思考著,也帶著孩子思考著,到底是什麼撐著我的人生,撐著我繼續走我的人生功課。
我的生活環境改變著我的認知,我的認知決定了我的行為,人生的一切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當換一個環境之後,我才真的懂,這一路走來太多的人事物撐著我、撐著我的人生。
人生沒有理所當然的事。
後續:原本要參加當地宗教團體的國際一日志工,卻因為時間無法配合而錯過,去很多國家,有時候可以不是當觀光客,而是當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