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孩(王麗芳Antonia Wang)
我的男孩(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
曾經有一個長輩,她很苦惱丈夫的冷然,談戀愛的時候,丈夫的少言讓她覺得木訥老實,從不說別人壞話,不肯得罪人半句的話的丈夫,更讓她覺得驕傲,只是隨著結婚、生子,丈夫的話語越來越少,即使孩子發生了讓媽媽崩潰的事情,丈夫也是冷然的在一旁不語,後來丈夫生病了,就算很痛也不說話,她常常覺得自己嫁的是一座雕像。
長輩非常苦惱,終於在公公來探病的當下,問了句:『是不是婆婆也是同樣的病過世的?』,公公才透露了婆婆過世的真相。
為了聚少離多的夫妻思念,在家裡照顧長照公婆跟獨子的婆婆,人生有好多好多的難,撐著婆婆過日子的是兒子,只是就在青少年叛逆的孩子頂嘴罵了母親甩門出去之後,孩子回家迎接的是母親的逝去。
從此之後,這個孩子沈默了,那麼靜靜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的長大,他上課下課,當兵上班,只是那麼靜靜的,話語能精簡就精簡,也從不說得罪人的話,對陌生人來說是老好人,就必須對身邊的親密愛人殘忍。
從菲律賓回來之後,我遲遲沒有開課,我開始到處跑一些金融機構、開會、處理一樣又一樣的事情,因為太忙了,我的身體狀況又時好時壞,我開始想念在菲律賓的時候,或許工作還是不少,只是,在那裡我們三個人在異鄉緊緊相依的感覺,那麼單純那麼純粹。
我常常在臉書上看到很多抱怨母職的文章,我一直無法感同身受,即使女兒已經進入所謂的青少女,我還是很愛很愛跟她膩在一起,我們可以一起一起討論最近的國際情勢,可以一起在生活中搞笑,而即使是兒子,我也覺得跟他膩在一起是世界上最棒的事情了。
在菲律賓跳島的時候,搭渡輪的人潮洶湧,我背著行李,那抓著他們的手有多緊,就代表著我有多在意他們的安危,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我摟著他們的力道有多強,就代表我多麼在意,工作室的孩子們都會上一個背後動機的教案,因此不管女兒還是兒子,對於我緊握他們的手,不會罵我握太緊,而是在那當下理解了自己這麼被在意著。
我能感受遠遠走過來的孩子壓抑著快哭的感受,我可以感受孩子趴在我身上的親暱,我從以前都以為女兒貼心,後來我才理解,兒子也好貼心,他趴在我身上的時候那麼全然信任。
我的兒子六歲了,搞笑又活潑,工作室的孩子們只要談到搞笑,就會想到他,他有一堆的鬼點子,屁股放屁也常常在嘴巴上,聯想力好又搞笑,上課的時候很多孩子都被他的笑話笑到東倒西歪,或許因為這樣,我有時候會忘記他出生的時候,那憂愁的臉,那憂民憂國老靈魂的樣子。
當我開始想開始開班上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陪兒子玩,我常常在家裡一把抱起兒子一起摔到床上然後開始搔癢他,我們常常這樣一邊笑一邊求饒,那天玩一玩後,兒子跑到另一個床往我這邊跳,他跳得太用力差點從我身上踏上來,我馬上說:『我不喜歡你這樣,你的目的是希望媽媽內臟破裂死掉嗎?』
兒子把頭埋進棉被中說:『不是!』
我回答他說:『那如果要跟我玩可能用錯方法了。』
聽到我這樣說,兒子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笑笑地翻開棉被,想回覆剛剛的搞笑氣氛,棉被一翻開看到的是眼睛紅紅,臉頰上都是淚的男孩。
他沒有哭出聲,就只是一直流淚,我看著他說:『你是不是很怕媽媽死掉?』
兒子點點頭,眼淚又更多的流了下來。
我看著他說:『媽媽不知道自已會哪時後死掉,但是,媽媽不管活著還是死掉,都是愛你的,你懂嗎?』
男孩點點頭眼淚一直流說:『每次媽媽痛的時後,我都很害怕妳死掉,爸爸跟姊姊都知道怎麼救妳,倒水、衝去拿藥給妳吃,只有我……..,只有我就只能在那裡害怕妳會不會死掉,什麼都不會做,我不會救妳……..。』
說到這裡,兒子就哭出聲了,而我心幾乎都碎了。
那時候的我才知道,我每次心絞痛發作的時候,那時候看起來像冷血一樣繼續玩著他玩具的兒子,並不是冷血,也不是不體貼,而是嚇到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時候我才懂,那個長輩的丈夫、慢慢的在生活中變得越來越冷的男人,到底怎麼了,男孩面對他們不懂該怎麼辦的時候,就會慢慢的把自己關起來,看起來無情不關心、冷靜的男人,其實是把所有悶在心中,不會處理的愧疚,不會處理的驚嚇,不會處理的痛苦都塞進面具後,不能展現弱點的雄性動物,原來到演化到現在都ㄧ樣。
那天,兒子在我懷裡哭到睡著,他這段話也讓我好一陣子都處於心情的低落中,我將許許多所謂緊急的事情都放下,我刪了一些會議、往後延課程、認真的吃藥、慢慢的運動、訪訪生病的朋友,那天兒子的眼淚提醒我,在這個人生階段,真正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過了幾天,我帶著兒子慢慢地教著『如果媽媽又痛了,爸爸姊姊在就快叫他們,請他們倒水、給藥,那時候你只要握著我的手,親親我的手,我就會感覺比較好一點;如果家裡只有我跟你,那麼你就要倒水給我,你還小不會用熱水瓶,所以只要倒一般的水就好,餐桌上這包上面寫“心”的就是媽媽的藥,拿給媽媽,知道嗎?如果媽媽連喝水都不會,那就快打電話…….,或去隔壁叫鄰居阿伯,知道嗎?』
那天,我們討論了一次又一次,慢慢的我才懂,老一輩的父母錯了,傳統的觀念中,我們教導著女孩怎麼照顧人、怎麼安慰人、怎麼哭出聲,我們卻很少教導男孩照顧人、照顧自己、養活自己,因此,在面對女人哭的時候,面無表情。
在面對孩子狀況的時候,面無表情,外加下一個就是太弱的批判。
在孩子需要照顧安慰的時候,面無表情。
在面對生老死別的時候,面無表情。
在面對別人哀傷痛苦的時候,站在病床旁邊,面無表情。
這麼多年之後,在我每次生病的時候,我看著繼續玩著機器人面無表情的兒子後,我才理解,原來那不是無情。
原來那是無力感,原來那是不知道怎麼辦,原來那不是無情冷漠,原來那是把苦壓回心裡。
親愛的男孩,媽媽慢慢的陪著你,練習一次又一次的學會照顧人、學會怎麼照顧自己、怎麼看愛與被愛、怎麼看生老病死。
謝謝你的眼淚,謝謝我的男孩。
無論生離死別、無論未來是不是各飛前程,媽媽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