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直性麻痺(圖文: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麗芳)
專科畢業的時候,我曾經在一個貿易公司上班,我在那個公司的後期被調過去負責商標,也就是歐美下單鞋子的時候,我必須跟工廠聯繫好,哪張單子要交貨的鞋子上要車上哪個布標,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從鞋子的開發部門跟商標部門對調工作內容,那時候的我真的搞不太懂流程。
我戰戰兢兢地做,但是還是出了錯,鞋子出去的時候車錯了布標,光公司的損失就有四百多萬,那時候的我簡直嚇傻了,我的前輩拍拍我的肩膀說:『不用擔心,我也賠過七百多萬,我先跟妳講好了,這段時間內,妳會像傻瓜一樣,日子還是照過,但是就是很簡單的事情就會一直犯錯,感覺腦一點都不在,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那時候的我嚇傻了,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過過沒幾天,我就知道她在說什麼了,那段時間,我連很簡單很簡單的錯誤都會犯,那段日子的我,簡直覺得自己是笨到不行,無止境的錯誤,無止境的告訴自己就是個笨蛋。
每次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覺得很痛苦。
後來的我離開了那個產業,重拾書本去讀書,也轉了一個職場,但是那段時間的狀況,我應該這一輩子都不能忘。
女兒剛上國中的時候,對我跟她來說簡直是一場的震撼教育,那時候的我剛忙完學習概念營,整個人體力還沒恢復,兒子是小一新生,女兒是國中新生,兩個孩子的狀況都讓我應接不暇。
兒子沒有學過注音卻遇到一個會精神虐待的老師,那段時間,兒子每天做惡夢,半夜都會起來哭,我必須一邊陪他一邊查證原因,而女兒一開學就發現了功課很多,考試也很多,曾經有一個週末我算過她的功課,竟然有18樣之多,每天她都寫作業寫到半夜,每次考試成績都在四十分左右。
女兒的功課多,考試多,考試成績又很差,每天寫功課寫到半夜,還會躲在房間內偷看電子書跟手機,那段時間我們母女倆為了功課成績跟手機,衝突不斷。
我完全沒有時間陪她練習利用社會科建立閱讀理解與思維。
小ㄧ兒子入學的壓力所產生的惡夢焦慮,公司產品剛上架的總總資金與人事壓力,加上女兒的考試跟手機使用狀況,學校的家長會事務,兩邊家庭的狀況,讓我每天都應付不暇。
我在想,如果我沒有創業,我應該會開始罵女兒的學校,公立的明星國中,功課多考試多,是怎樣迫害孩子的青春歲月呀!但是,我創業了,我也當了媽媽,我的一天不只18樣功課,不只18樣決策,我的身邊每天孩子與家長的狀況不只有18樣,輕重緩急、每個步驟,每個決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我越來越沒有犯錯的資格,也越來越必須快狠準。
大量的工作所需要的時間管理,時間分配,大量的思考步驟決策,穩下心來一樣樣完成工作的這些能力,這個學校可以幫我的孩子建立,如果沒有這些功課跟要求,女兒可能一輩子都不需要練習快速且短時間內穩住自己做決策。
女兒國中第一次期中考回家,成績簡直慘不忍睹,剛開始拿到英文課本的時候,我們還在想『這麼簡單的英文,應該很簡單可以拿高分』,後來才發現問題很大,我看著女兒班上倒數的成績,深深的吸一口氣。
我靜下心一個個題目細細的看,慢慢的發現,那些題目對她來說應該是非常的輕鬆,但是為什麼滿江紅呢?為什麼所有的複習都沒有用呢?
然後,我想到了當初我在貿易公司時所犯的那個錯,我開始找尋了動物被嚇到的時候,腦筋一片空白的資料與影片,網路上的資料不多,大部分都是寫著動物被嚇到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身體會呈現一種假死的狀況,有些人翻譯成強直性麻痺。
我看著女兒那依舊上課下課如常地生活,我看著女兒寫著一篇篇的作業,我忽然懂了,她跟我那時候一樣,也是如常地工作,但是,她其實處在一個強直性麻痺的狀況,國中一入學那措手不及的功課跟成績,讓她像一隻嚇呆的雞。
那個時候的我,看著網路上一堆動物被嚇到的反應,看著所謂假死的研究報告,再想想女兒入國中後那段時間的反應,心疼的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她知道我一個人多方的在燃燒,她知道弟弟的狀況,她知道我公司的所有狀況,她跟我在一起這麼久,知道所有的學習概念,她知道成績跟讀書會影響她什麼,她有所有的學習動機,卻搞砸了成績,她假裝一切都好,但是,她其實被嚇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那時候的她什麼小錯都會犯,考試的成績越來越差,而每次看到分數的時候,就跟我當初因為犯了小錯,而一直否定自己覺的自己笨透了的自我否定也從來沒有少過,唯一可以讓她抽離這樣的心情的東西只有手機跟漫畫,讓她的情緒抽離了她該面對的事物,利用影片與劇情中引發的情緒帶走她的無能感。
我曾經一直是個在班級倒數的學生,但是我的班級算是學校的升學班,我知道成績決定了你交哪些朋友,愛上那個類型的人,我也知道那每次成績一發下來,就算父母不打罵,我也過不了我的無能感。
我可以討厭考試,但是,走出了校園,哪一樣不是考試?我的女兒跟兒子同時給我許許多多的考題。
身為一個母親,看到孩子開始看手機、成績開始崩落,沒有情緒是騙人的,但是,在那樣的時候,我逼我自己絕對不能慌,我要擺脫我的心情與感受,去面對問題,我不怪體制不怪孩子沒本事,如果我想找藉口說孩子就不是這個料,我可以逃跑,但是那不是我要給孩子的示範。
那時候的我,跟女兒看了許許多多動物被嚇到的報導,我談了我在貿易公司的時候,那段時間看起來正常活動,其實是什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了的過程,我面對著孩子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很正經地告訴她:『對不起,媽媽這陣子常常因為手機對你生氣,對不起!媽媽要告訴妳,這段時間妳只是嚇到了,妳不是笨,也不是就是爛,也不是別人說的不是讀書的料,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媽媽陪你找方法好嗎?』
她看著我點點頭,投入我的懷裡,我幫她請了一天假,從那天起,她打電話給身邊所有的阿姨,請教當英文老師的阿姨該怎麼準備英文?請教數學老師她的數學弱點在哪裡?請教工作室的學霸阿姨們,當初她們怎麼準備考試的。
然後,她跟我討論,因為光準備功課都來不及了,所以她不敢把時間花在媽媽要她練的閱讀理解方法跟筆記,她不敢跟我求救,我也懂了她的點。
慢慢的她懂了她讀書的方法哪裡出錯,她用了最苦最笨的方法,做了最沒效率的事情,她看懂了那些考試前都在玩,但是考試可以考很好的孩子
原來不是聰明,而是學習工序是對的。
我用繪本、建築設計、室內設計、做菜、等等的教案,陪她看工序的問題在哪裡?跟她做出學習的工序圖。
一個星期之後一個晚上八點,女兒的房間揚起了直笛聲,當時的我坐在客廳我的寫作桌上辦公,聽到將近兩個月沒有聽到的笛聲,我眼淚就落了下來,女兒的音樂最療癒我的心,從入國中後她每天光作業就寫到半夜,我好久好久沒有聽到她拿起直笛吹奏了,那代表著她九點前就完成了作業,也代表著她有心情吹奏樂曲,那久違的樂音對我來說是療癒的天使歌曲。
我沒有跟老師抱怨功課太多,女兒從每天寫到半夜一點的狀況,變成了八點就可以寫完作業,她有時間吹笛子準備明天的考試,她的罰寫跟訂正越來越少,成績也是慢慢地爬起來,我們母女倆還常常讚歎學校老師出的作業跟題目,公立學校的老師自編的教材讓我們很讚嘆,當然,手機的問題也不見了。
下學期後,她抓到了訣竅,以前四十幾分二十幾分的狀況幾乎不見了,慢慢的她的分數越來越高,簽聯絡簿的時候,我慢慢的從看到三四十,變成了80或九十,甚至會看到滿分,她告訴我『讀書很快樂!』『能親近知識真好!』
台北下大雨的時候,她跟我用自然科的氣候知識分析雨停的時間,她有時間每天多讀一篇英文文章,她開始用我陪她練起來的閱讀理解分析不死背的讀社會科,讀出自己多想法與推論來跟我討論。
慢慢的我懂了,同樣的教科書,有人逃避有人面對,有人謾罵有人喜愛,面對的人有的人硬吞,有的人讀出滋味,不會覺得痛苦,就好像當媽媽,有人逃避有人面對,有人謾罵孩子、有人熬出幸福感,面對的人有的人硬吞,有的人熬出滋味療癒自己,這過程比什麼都美。
國一的女兒的笑容越來越多,我看著她一下課後回家就開始寫作業,每天安排她自己的功課進度,每完成一樣就畫一條線,記錄自己的完成時間,安排他預習與自我考核的時間,一樣樣的做紀錄,也一樣樣的完成所謂的『待辦事項』,每天晚上她會統計自己的讀書時間,統計自己哪個科還沒處理好,每天的讀書紀錄也會上傳雲端留底。
我看著她有條不紊的處理著一樣樣功課,心裡覺得很感動,或許女兒不一定是個高才生資優生,但是她開始願意穩下來一樣樣的處理著待辦的事項,而且從書中得到了知識的滿足,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每天睡前當我躺在床上她會像隻大的拉布拉多跳上來說抱抱,我常常簽聯絡簿的時候,看著她的成績,或者在她晚上八點就可以完成所有作業時,在吹笛子或克制不住一直講班上笑話給我的時候問她:『還記得妳之前作業都寫到半夜,考試還考很差的情況嗎?』
女兒笑笑的說:『記得!』
我回答她:『如果有人説妳笨,說妳不是讀書的料,妳要記住,別讓那些困難嚇到妳,永遠要記得妳熬過這一段的強直性麻痺時間,以後要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
女兒常常回答:『謝謝媽媽幫我!』
親愛的孩子,謝謝妳讓我發現了這個問題,原諒我當初質問妳『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題目也會錯?』,謝謝妳讓我知道,原來有人陪著找出問題與解決方法,就能讓自己不落入別人把責任推給你的坑中,誤以為自己就是笨,就不是個讀書的料。
謝謝妳讓我陪妳熬過,也陪以前的自己熬過,謝謝你。
也謝謝陪我們熬過這一段的所有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