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貴的教材

最貴的教材

最貴的教材

(圖文: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
以前工作的時候,陪老闆跟一群老闆級的朋友聚會,正事談完之後,所有的老闆開始天南地北的聊天,這時候有人起頭跟另一個長輩恭賀:「陳董,恭喜,你兒子考上名校,後繼有人了。」

這個長輩嘆了一口氣說:「考上什麼學校都一樣,在座的誰是名校的?還不是都是大老闆?我家那個女人教兒子不行,我兒子從小到大做錯事我連罵都不可以,做錯事我臉才臭一下,她馬上把孩子帶走說『小孩知道錯了就好了』,這樣哪有可能把企業給他?」

這段話之後,還加了一句輕蔑的「女人喔~」。

整桌的大老闆,每個人都心有戚戚焉的點了頭,感嘆的認同。我在一旁算是最小咖的助理,卻有滿滿的一肚子火,那時候的我在想,這群沙豬是怎樣?老婆辛苦照顧整個家,努力教養孩子,還讓孩子考上這麼好的學校,為什麼這群大男人還會這樣不以為然?

那時候的我滿腔的不服,覺得這群老男人真的是太沙豬了!本來就是小孩知道錯就好,難道一定要又打又罵嗎?

這件事情過了很久,我也離開了那個領域,進入了親子遊戲團體的領域,我看著孩子的行為,看著父母親跟孩子的狀況,總能理解那些孩子的行為都一定有原因。

我發現很多的夫妻衝突,起因在於教養觀念無法彼此認同,女孩還好,可怕的是男孩總是夫妻教養衝突的最大原因,每次談到這一方面,我總會去抓背後的原因到底在哪裡。

事隔多年,我在新聞上看見那個老闆的兒子闖了禍,賠了父親將近畢生的努力,我想起了那個老闆嘆的那深深的一口氣。

這幾年,我陪著很多親子一關關的破,每個孩子看起來相同的關卡,都有不同的原因,不同的形成方式,都要用不同的方式來處理。為了孩子的書寫關卡,我找了很多台灣的出版社談合作,但凹槽本出版成本很高,沒有人要做,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出版。

人很奇怪,命運一直推著我往前走,我為了出版凹槽本必須要創業,必須懂許許多多的商業原則,我必須一直進修必須到處上課。我記得我去上一門政府開設的創業課程的時候,那個顧問劈頭的一段話,讓我創業以來所有莫名的壓力都找到了原因。

那個顧問說:「很多老人都跟你說,年輕人要不怕犯錯,慢慢的你就會事業有成。事實上,這件事情是錯的,那些老人根本不想你成功,在創業的這條路,一個選擇錯誤,不是知道錯就好,後面是大批的損失。」

你找錯了員工,得罪了客戶,損失的是你的商譽跟市場;你做錯了一個選擇,你要算的是虧損,那些虧損你承擔得起嗎?不管你的客人被哪個客服小姐兇,付出損失的人是你;不管你的財務怎麼做錯帳,損失的是你;公司中不管那些話是從誰嘴巴出來的,都會算在你的帳上。不是知道錯就好、不是說不是故意的就好,不是有道歉就好,而是所有的錯,都會有損失,而損失是誰來承擔?

這段話讓我很震驚,創業後的壓力,被這段話點破。每一個決策都是一個選擇,對於孩子的每句話,我都再三的思考後才回應,讓孩子們有機會思考,而不傷孩子,我沒有率性而為的資格,我不想在那邊哭可憐等別人來同情。

這段話讓我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我狠狠的理解了這段話的真切。

繁體中文凹槽本上市後,我接著發現了孩子們英文書寫的問題。對孩子來說英文的書寫不難,難的是寫句子的時候,每個單字和每個字母的距離。中文字孩子寫到擠在一起,大人還看得懂,英文句子都擠在一起,真的完全看不懂。

為了這個緣故,我們設計了英文的凹槽本,結合了字母、單字、句子,讓孩子邊練習英文書寫的空間,邊可以自然而然念出完整的句子。

我動用了四個英文老師,連翻譯都請到了華語文的專業老師,一次又一次的校對,一次又一次對內容討論跟要求。

字體上,每個字都要符合學校老師們的書寫要求,對準英文書寫隔線,要頂天的字母就要頂天,要立地的g就要寫到對準齊線,不像對岸的產品總將就著使用電腦字體,讓好多字母不上不下懸在半空中。

為了這個要求,美編只好一個字一個字的修改電腦字體,而且不是拉長就好,因為字體一拉長,比例就不對,看起來就怪,所以還得替字母做各種增胖減肥手術,把美編折磨得很可以。

好不容易付印了,結果印刷出來的時候,發現顏色不對,孩子寫了之後看不出來鉛筆的痕跡,沒辦法讓孩子的努力被自己看見,滿坑滿谷的半成品我們整批報廢重做。

最終,出來的時候,我們鬆了口氣,但是,很快地發現裡面還是有錯,而且簡直是會讓我們覺得是集體鬼遮眼的錯。

發現問題的時候,我簡直無法思考,快呼吸不過來。冷靜之後,先拉下網站的購物連結,再決定後續的補救。

訂正頁該怎麼做?美編要重新排版,紙要重新訂,要重新製版,重新印刷,還要重新包裝,連出貨流程都要改。我每一個接下來,都在算,我會損失什麼?又損失多少。英文凹槽本因為疫情關係,在台灣印製,成本飆高,已經沒有任何利潤了,這一頁訂正頁,真的是是雪上加霜。

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沒有人願意,但是,後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該負責的還是要負責。我請女兒陪我計算損失,是錢的損失多?
還是工的損失多?
除了這些,商譽的損失多不多?
我們家承擔得起嗎?是孩子的損失多?還是我個人的損失多?

在那麼煎熬的時刻,我忽然想起了那些老闆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我終於懂了,在他們的世界中,所有的錯誤跟不懂,都是要付出代價跟損失的。而當所有人可以雙手一攤時,只有老闆不能,錯誤不管是誰犯的,付出代價的都是企業負責人,如果沒有承擔損失的能力,不管誰接事業都是危險的。

而習慣雙手一攤的人,這一輩子也沒辦法真正的成功。

可是,我們看過很多為夢想而創業的故事,卻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要提前思考可能的損失。

企業做錯決策,損失的是錢;親子間做錯決策,損失的是親子關係;學習的概念做錯決策,損失的是孩子未來的交友狀況跟能力;在黑道中不懂規則,付出的可能是被斷手斷腳跟性命。

這些在業界打拼的企業老闆,所有的錯都要付出代價的概念,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他們無法認同「孩子知道錯就好」的概念,犯錯的時候連罵都不能的員工,哪個老闆會用?

他們知道孩子犯錯都要付出代價,只是,母親無法認同所謂的代價是打罵,母親會心疼孩子,會擔心孩子留下陰影。但是,說真的,孩子真的只要知道錯了就好嗎?

孩子們都只看到陽光面不看損失面,真的是好嗎?

這段時間新冠肺炎肆虐全球,很多人為了不損失旅費繼續旅遊行程,然而,哪些損失是看得見卻承擔的起,哪些損失是看不見卻承擔不起的?其實很多的大人,也不懂計算而下錯了決定。

公司經營到現在,我慢慢的轉移了我的教養方式,也慢慢地理解了,所謂的學校教不出產業要的人才的真正原因,我懂了那個大老闆那段話不是輕蔑,是無奈與感嘆。

夜晚,我跟夥伴還針對英文凹槽本的錯誤部分在線上開會,忽然聽見一聲破裂巨響伴隨驚呼尖叫而來。我關掉會議電話,走出房間一看,我最愛的限量茶杯被女兒不小心打碎了,孩子的爸爸開始咎責說:「你看,誰叫你~~」,我回了一句:「事情都發生了,罵可以變好嗎?」

然後轉身問孩子們:「這是不小心犯的錯嗎?」女兒很抱歉地說:「媽媽,對不起!」我說:「沒關係,但是你要知道怎麼處理善後,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還有好好算算這個錯誤的損失,無論是金錢還是時間跟可替代率。」

孩子,從現在開始,不只是在每個犯錯中學習,我們要在每個決策中列損益思考了,在每個錯誤中,評估損失,評估自己承不承擔得起那樣的錯誤。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陪孩子成長。我看到很多只因為生氣就隨意殺人的案件,我看著下面很多人的謾罵,那種被傷害的焦慮,會讓人覺得只要出聲譴責就不會發生了。

我常常在想,當一個母親,每一個選擇,每一個陪伴都太重要,因為,每個孩子不計後果的行為,沒有幾個媽媽能承受得起那樣的損失。

身為母親,也有我們承擔不起的損失後果。

我看著滿坑滿谷的產品,要一個個重新美編排版,要一本一本重新啟動加工廠來包裝,我看著這本教案的損益表,我只能想,如果能對台灣的孩子有益,所有的個人損失都不算損失。

這個事件讓我真切的懂了,上會計學的時候不該偷懶的,人生哪樣事情不需要損益表?不需要損益評估?

我為了工作室的孩子,買了滿屋的破關教材,英文凹槽本,應該是我為孩子們準備的教材中,最~~~貴的一本教材。

人生不是不能犯錯,而是損不損失得起。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