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紅了,立秋剛過滿山遍野的楓樹一下子紅了滿山頭,秋風蕭瑟的吹著,天空飄來些許的烏雲。
涵容穿著一襲的布衣男裝站立在山頭,看著滿山遍野的楓樹染紅了整個山,很愛這個景,每次來都會偷閒的來這裡看看。
這個山頭在城外偏遠的山邊,有幾戶專門獵山產的農戶所形成的的小村落,是韓栢徹某次出遊發現的,偶而韓栢徹會出來自己尋些比較特別的草藥,也因此結交了許多村落上的好朋友,甚至時間一到就會就會來這邊義診。
而這裡就是所有義診路線中涵容最愛的路線了,這個山頭,可以看見城外往遠方的路,她每次都喜歡來這個山頭眺望著,看看城外遠方小境內有沒有她的濬哥哥慢慢的走回城內,然而失望的總是最多。
三年了,再過了立春就滿四年了,涵容從一開始的濃厚想念,慢慢慢慢的轉淡,越來越淡的思念,慢慢的轉成心中的一個小小的遺憾。
快四年了,比當初說好的兩個寒暑又多了兩個寒暑,前幾年櫃上還會常常收到他委託標行送來的東西,讓珍寶軒多了好多番外的寶物,也讓珍寶軒這幾年一直因為擁有許多稀世珍寶而在京城更打響了名號。
白伯伯也收到了不少的銀票,這兩年照著白濬當初的意思,趁著低價在街上幫他買了個大宅子,一回來也足以開個舖面做點生意了,街上的人都傳說白家發了,白濬在番外攢了大錢了。
只是沒人知道,白伯這幾年身子骨完全不若從前了,即使有大房子仍只願意待在原本的破石屋內,興許是在哪裡等著白濬的歸來吧。
但是從前年立冬以來,白濬就完全沒了消息,沒有貨、沒有錢票,當然更沒有隻字片語,所有的人隨著時間一一的流逝,心中的那快石頭就更沉了點。
涵容凝視著遠方!
濬哥哥呀!濬哥哥!您答應過容兒,要回來的呀!
韓栢徹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回決了鄉人午晌留下來用飯邀約,他離開了石桌石椅,交代著小翠與普濟堂的小夥計阿仁打理著東西,烏雲慢慢的聚在山頭,該是時候準備好下山了。
他走進林子內,往熟悉的方向走的,便看到涵容又對著遠方發呆著。
不用說,韓栢徹也知道涵容又在想著白濬了,白濬剛走的時候,涵容對什麼都沒了興致,後來方老爺下棋的時候要求爺爺多讓柏徹去陪陪她。
他也銜命常常過去找找涵容,但是,玩以前常玩的事情,做以前常做的事情,都會讓涵容只是一昧的想白濬,後來,為了怕耽誤到病人的診治,乾脆讓涵容跟小翠穿著男裝,陪他一同採草藥,一同幫鄉人義診。
多跟人接觸後,慢慢的涵容的笑容回來了,涵容的活力回來了,只是笑容中偶爾還會出現淡淡的憂愁,一種很快消逝的遺憾吧。
這些年,韓柏徹也遇到了一位專門研究藥材的老前輩,一直約他到南方多拜訪幾位名醫,多交流交流,這才知道,選擇離開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而涵容是他一直離不開的最大原因,這幾年看的病人多了,知道的各家千金也多,所有講親事的媒人,全被他回絕了,他無法用看著涵容的心情,去娶另外一個女人,他無法這樣傷別人的心,也無法這樣傷自己的心。
所以他告訴自己,等白濬回來,等白濬回來,一切都會好轉。
只是,白濬一拖快四年了,涵容都已經快滿十七了,這樣的年齡未出閣,惹的閒話又是何其的多呀!。
「容兒,該啟程下山了,山下還幾個村落沒去看呢,這會兒還怕下雨呢。」韓柏徹開口喊了涵容。
「嗯。」涵容悠悠的回頭應允了,還給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讓韓柏徹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剛到這個山頭的時候,涵容看到遠方的小徑,再回頭已滿臉淚,而今,轉過頭來的已經是熟悉的笑臉了,只是,韓柏徹還是忘不了第一次她滿臉淚所帶來的震撼。
「韓大哥,今兒個晚點你可不可以也到白家看看,白伯聽說已經好久沒去櫃上走走了,這幾天秋風起,我想他咳嗽的老毛病應該又犯了吧。」涵容抬著頭看他,即使一身的男裝,也無法掩蓋住涵容的美麗。
「好!那我們要快一點啟程,容兒妳上次背的各種草藥藥性,有沒有全忘了呀,等下下山沿途,我可要考考妳喔。」韓栢徹警告著。
涵容卻一把跑開,然後回頭給他一個鬼臉。
「既然要趕路,就別考了吧!不然來不及呢!。」說完轉頭快步的走回村莊。
涵容是特別的,韓栢徹一向知道。
不只是因為她美麗的容顏,還有她善解人意美麗的好心腸。
她言之有物,對任何事情都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心,這也或許她有著跟常人不一樣的父母吧!
想學畫就學畫,想學賞玉就賞玉,跟著韓栢徹就沿路記著各種草藥的形式與藥性,相較起來小翠就跟一般女孩子沒兩樣,走兩步就喊累,除了胭脂水粉朱釵之外,什麼都不感興趣。
也因此,韓栢徹也允許自己視線跟隨著她,心繫在她身上,因為他知道她值得。
只是,這個感情從九歲那一年,見到白濬之後,他就知道有結果的感情不是他的,而她現在也只能守護著她,直到白濬回來。
「韓大哥,妳在做什麼,再不快點會來不及啦!。」林中傳來涵容的呼喚。
韓栢徹自嘲的笑了一笑,趕緊的走進林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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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坡的路段,大家的腳程都很快,但是快依舊快不過隨時而來的雲雨,一陣午時雨從天狂洩而下,四個人一下子就被淋的一身濕。
「快點,俐落點,前方有專門給獵戶休息的小屋。」熟悉這條路的韓栢徹說著,四個人更卯起勁的往前奔跑。
韓栢徹帶頭跑,涵容跟小翠緊跟在後,背著一大竹簍藥材的阿仁殿後。
山上的雨下的猛烈,涵容的視線完全模糊住了,只知道必須要一直的往前跑,
忽然一陣閃電打亮了整片天空,然後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震響了整個山頭,涵容一驚忽然一個閃神,沒看到眼前的大石頭,就絆倒了跌在泥濘的山路上。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翠驚慌的叫著,再往前呼喊著「韓少爺,韓少爺,小姐跌跤了。」
韓栢徹聞聲轉身回來「來!我看看!」三個人在大雨中圍著涵容看著傷勢,韓栢徹輕輕摸著涵容的左腳裸,輕輕一碰就聽到涵容的輕呼。
「痛嗎?」韓栢徹看著涵容在雨中點著頭,雨磅礡的往下落下,涵容整個人在雨中已經全身溼透了,而涵容的左腳也有淡淡的血滲出包腳巾,看樣子也沒辦法行走了。
韓栢徹一把抱住涵容,起身繼續在雨中行走,無預警的動作,讓涵容有些許的驚慌。
「別動,天雨路滑的很容易受傷,等等馬上就到小屋了。」韓柏徹在雨中說著。
涵容沒有跟一個男人靠這麼近過,韓柏徹抱著她柔軟的身子,涵容怕跌跤也用雙手環著他的頸間。
如果是平常小翠一定是大呼小叫了,只是這個時候,除了這個方法也沒有其他法子。
豆大的雨持續的落著,雨水滴在韓柏徹的臉龐,滑過他的頸間,流到攀在韓柏徹頸間涵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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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涵容的臉靠近的韓柏徹左邊的臉龐,她看著一向文質彬彬給人白面書生的韓柏徹,雨水打滿了滿臉,他聚精會神的看著前方滑動的泥巴路,一邊抱著她走,臉上形成了一種剛毅且堅定的神情,靠著韓柏徹的胸膛,可以感受出他一上一下深沉的呼吸。
原本一直將韓柏徹當大哥的,現在忽然警覺到他屬於男人的那一面,讓涵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
一直知道他是京城內許多女子心儀的理想夫婿,韓老爺每次談到他這個孫子總是不自主的驕傲,她也一向不痛不癢的聽著許多關於韓柏徹的一些消息,對她而言,他與白濬一樣都是她不可或缺的好大哥。
只是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好陌生,好奇異。
韓柏徹努力的將思緒放在每一個腳步,涵容的臉進在咫呎,讓他沒有辦法好好的努力凝聚心神,他希望雨可以更大一點,大到他看不到涵容貼近的臉龐,大到他無法感受到她細細柔柔的呼吸。
努力用盡了所有的專注力走到了小屋,這是一個隨意搭起的竹屋,裡面只夠四個人回身的大小,阿仁將裝草藥的竹簍放下後,就到外面站在樑下躲雨,屋內除了一張石桌石椅之外沒有任何的擺設,地中央挖了一個深深的洞,看來是獵人來燒東西進食的火坑,小翠,俐落的利用著屋內剩餘的木材起火。
「小姐,這一點點火不夠我們烘乾衣服,我跟阿仁去找還沒全濕的木材,不然,大家都濕濕的很容易受風寒的,唉!怎麼忽然來這麼大的雨呀!」小翠邊說邊走出去,招著阿仁去找材火。
韓柏徹將她放在石椅上,竹屋會有一些漏雨,但是剛剛燃起的火,讓整間屋子泛著紅紅的火光及溫暖的氛圍,韓柏徹蹲在她的面前,輕輕的拿起她受傷的腳裸。
「我將你的包腳巾拿開,看看傷勢。」韓柏徹拆開已經沾滿泥巴的包腳巾,看著腳踝受傷的情況,白皙小巧的腳裸,有著怵目驚心的紅,每一碰都讓涵容痛到面色慘白。
「扭傷了,還有一些的外傷,不礙事的,等一會兒我幫妳推一推,妳要忍著痛就好,還好,藥簍子裡面還有一些草藥,等一會推好了再敷藥,只是這樣子還是不適宜亂動。」涵容看著韓栢徹認真仔細的看著她的腳裸,然後轉身去拿藥,他翻著裝藥的竹簍,拿出一些新鮮的草藥跟缽,在火爐邊耐心的研磨起來,研磨成半缽綠色的泥狀。
雖然跟著幾次去義診,看過韓栢徹看診的情況,知道他在診病時的專注,但是,當患者是自己的時候,看到有人專注的將自己的傷痛當成是自己的事情時,感覺還是很奇異的。
韓栢徹驚覺到她的視線,拿著研磨好的草藥,轉身過來。
「怎麼了,這樣揪著我看。」
「沒有,只是覺得當你的病人應該蠻幸福的,你是個好大夫。」涵容笑笑的說著。
韓栢徹起身在她身邊蹲下,輕輕的舉起她的腳看。
「被妳這樣一說,我從小習醫就值得了,不過,等我推妳的腳讓妳痛到想揍人的時候,你就不會這樣說了,我要推了喔,忍著點。」韓栢徹舉起她纖纖細腳用力一拉一扭,離家出走的腳踝回歸到正確的位置,但是還是止不住的痛。
涵容整臉的扭曲,雪白且扭曲的臉龐,貝齒用力咬著下嘴唇,痛得眼角都凝出了淚光,然而卻沒有大喊一聲。
通常伴隨著這個動作,上方都會傳來病患的哀嚎,但是今天,上方卻靜悄悄的,韓栢徹抬頭看,卻看到涵容美麗忍耐且倔強的臉。
「想叫出來就叫出來,何必這樣忍著呢?」韓柏徹無奈的說著,這樣讓他看到涵容倔強的一面。
「忍一忍就過去了,何必叫到大家都為你痛呢?。」涵容平復心情,看著蹲在她身邊,捧著她的腳敷草藥的韓柏徹說著。
「很多事情忍在心中,反而容易氣悶,對身子骨不是很好。」韓柏徹用乾淨的布包裹著草藥與受傷的腳踝。
外面的雨依舊下的磅礡,雨落在竹屋上面聲音大的讓人心驚,火堆內的火因為木材燃燒將盡慢慢的小了起來,小翠抱著一堆大木材進門。
「小姐,韓少爺,雨又大了起來了,我跟阿仁在前方的一個洞內找到這些還沒淋濕的木材,不過跑回來的途中雨又大了,希望沒淋太濕的好,小姐,妳的腳還好嗎?」小翠進門就一直說著,身上還一直滴著水滴就忙著選比較乾的木材放到火中,然後再挑一些濕掉的木材放在火旁邊烘烤,一開始屋內瀰漫著白白的煙,嗆的涵容猛咳,後來煙慢慢的散去。
「我的腳好多了!只要不動就不會痛。」涵容看著滿身溼透的小翠說著。
「小姐,我幫你移個位置,快點把身上的衣裳烘乾,不然,受了風寒就不好了。」小翠幫涵容的椅子移近火爐一些,今天雖然穿著普通的布衣男裝,比較容易乾,但是也因為剛剛跌的那一跤,滿身都是泥巴。
「妳們兩在這裡先烘乾衣服,我跟阿仁在外面。」韓柏徹包好涵容的腳,收拾好他的藥缽後說著。
「韓大哥,你也全身都溼透了,跟阿仁一起進來烤烤火,不然容易得風寒。」涵容開口說著,希望可以留住身上衣服也溼透的韓柏徹。
「不礙事的,我們常到山上來,這種情況遇多了,也習慣了。」說完韓柏徹也出了門。
「韓少爺人真好,對小姐也真好,難怪京城內的許多千金都鍾情於他,只是二十幾了怎麼還不娶親呢?急煞了韓老爺子呢。」小翠邊說著邊拍著涵容身上已經乾掉的泥巴。
「妳不會自己問問韓大哥喔!。」涵容笑笑的回著小翠,其實她自己也很希望知道答案。
「我才不要呢,聽阿仁說,韓少爺每次都推說沒有喜歡的姑娘,怪了,京城內的千金小姐,商賈千金這麼多,他還說沒有喜歡的姑娘,那別人怎麼辦?」
「好吧!等會我就跟韓大哥說,我們家的小翠很擔心他怎麼沒有娶媳婦兒。」涵容笑笑的說著。
「討厭,小姐,我不理妳了啦!每次都拿我窮開心,倒是妳,腳這樣等會兒怎麼下山呢?」小翠看著涵容依舊腫腫的腳裸說著。
山上的雨來的快,去的也急,當大家的衣服都差不多乾的時候,雨就停了,為了怕山上的黑夜來的太快,他們急急的起程。
雨一停,韓柏徹就進屋內背起涵容,阿仁也背起他的藥竹簍子,小翠看著韓少爺紅著臉背起小姐,原本想要阻止的,想想卻又沒有其他的法子,只好閉上了嘴。
下山的路,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快速的趕路著,下過雨的山坡路段全部都是泥濘,一不小心就會滑倒,三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自己的腳步。
涵容貼著韓柏徹的背,手放在韓柏徹的肩上,看著雨後跨越整山諾大的彩虹,心中感動莫名。